□翟传海

一坨炽热的火球释尽了最后的淫威，灰溜溜地躲进了山后，受尽煎熬的人们欢快地收工了。回家的人们，有的拿了镢头或锄把撬着装满红薯断秧、大窝瓜、小红薯的担子，有的肩扛一大箩筐青菜叶子或杂草，牛把儿则扛着犁耙跟在牛后走着吆喝着。村口堰潭内倒映出一簇簇晃动的影像，堰潭边老井旁围着的是一堆提水淘菜的女人，坡嘴头黄楝树下疯了一样的孩子正在追逐嬉戏……

月亮和星星总是最亲近乡村和乡村的人们，总是最早洒满乡村的天空，最早照亮乡村的田野和院落。如水的月光洒满乡村小院的时候，家中的女主人早把做好的米汤下面片儿或者清汤利水的汤面条端到院当中的柴桌上，或是半方不圆的捶布石上了。等下地的人们在小河或池塘边洗净了泥脚回来，粥饭正好可口。大点的孩子盛上一大海碗独自跑开饭桌，尚且不会端碗的小孩则急不可待地哭叫起来。女人喂猪撵鸡后，解了围裙走到饭桌前，自然少不了冲着低头只顾自个的男人嗔怪几句。但这又怎么会影响乡村小院里荡漾着的家的温馨？

人们抹着不断线的汗珠，不管稀稠，不论咸淡，嘴不离碗、碗不离嘴一阵猛吃海喝。顷刻间，饭桌上的满满一大盆粥饭便风扫残云般汤水无存了。

家后坡平日晒粮的地方，早已散乱地摊放着一张张灯草席、芦苇席、被单子，甚或是谁家爷爷的羊皮大袄，其上或躺或坐着的多是一家老小，或许是爷孙，或许是母子。

来晚了的男人们干脆卸了自家的门板扛来，在人群外坡边处随便找一个地方，歪歪斜斜、漾漾荡荡地一放就倒下了。尚且坐着的女人们在大腔大调地谈论着麦子的收成、菜园的窝瓜。稍大点的孩子们总是缠在爷奶身边，听那总也讲不完、听不够的嫦娥和吴刚、牛郎与织女、王小和财主、海瑞罢官、康熙私访、老包铡美等“瞎话儿”。孩子们总是听得惊叹不已，以至于到了夜间梦话不断。

朦胧的月光把田野和村庄全都幻化成了童话世界。碧蓝的天穹上散乱地粘着的星星，就跟在泉水中洗过一样，亮晶晶的，时不时还调皮地眨巴几下诡秘的眼。萤火虫姑娘们挑着小灯笼来来往往，不知在忙些什么。远远近近的池塘里、稻田间，青蛙们正不约而同地放喉歌唱，清脆嘹亮，此起彼伏，极像是正在进行的一场盛大的歌咏比赛。悄悄溜出村口的多半是热恋中的情人，夜色不正是他们互诉衷肠的屏风？

一阵清凉的夜风悠悠拂过，清新的泥土气儿和庄稼的清香味便四下弥漫。天际边有热闪传过，仿若天外传递的神秘信息，令人玄思遐想。当夏夜慢慢寂静下来，四周便是一派无限的静谧，劳作一天的人们说着说着竟酣然而睡。他们没有爬高的卑鄙和虚伪，没有滥竽的厚颜与无耻，没有不才的败坏和狂妄，更没有可想的爱恨情仇，有的只是疲劳和困乏，一会儿工夫便鼾声大作了。这时，月色笼罩下的整个村落便陷入了旷古的宁静，偶尔有丝丝声响，那一定是田间的庄稼在拔节……

梦中的夏夜哟，可是来自我儿时的记忆？！⑦1

（作者单位：农行南阳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