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黑色底漆，红白彩勾勒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神图像，棺盖上绘的蟾蜍、阳乌，肃穆而华美的棺体历经两千年完好无损，散发着神秘气息，也昭示着墓主不同寻常的身份……

2014年6月，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在百里奚路发现一批古墓葬，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共发掘12座西汉时期墓葬，其中12号墓出土的汉代四神图漆棺，在南阳及河南省考古史上属首次发现，也是目前国内同类发现中最早的一例，对研究汉代的历史文化、殡葬习俗、殡葬制度、经济社会状况等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这一发现，震动河南考古界，引起国内考古界、文物界的广泛关注。

2015年3月，南阳市百里奚路西汉木椁墓入选2014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发现”。

建筑工地里，发现一个西汉古墓群

2014年6月，为了配合百里奚路陶瓷市场的工程建设，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对项目用地进行考古钻探。随后的勘探结果显示，在工程建设的狭窄基坑里竟然分布着大大小小12座古代墓葬，其中5座还是等级较高的甲字形墓葬。

陶瓷市场所在的位置俗称麒麟岗，西高东低，相传百里奚墓葬就在附近，市场门前的那条南北贯穿麒麟岗的路就是以百里奚命名的。当在平面图上初步落实每座墓葬的位置和轮廓，考古队员在为有机会亲手揭开可能是“百里奚墓”这一重大发现而兴奋时，部分墓葬的墓坑开口范围内陆续出现了被盗迹象。因为时代久远，盗洞早已被泥土淤满，只在地面留下了一个个椭圆形的土色异常区域。“没有经过分辨土质训练的普通人，其实很难找出它们的存在。”时任发掘领队的市文研所副所长王凤剑说。百里奚路陶瓷市场古墓葬的抢救性发掘随即正式开始。

考古队员按照编号顺序同时对多个目标展开清理。由于在多年的城市建设过程中，地表被多次扰动，墓坑上半部分已经消失，这些原本就不深的小墓很快就陆续发掘到了坑底。最先清理出的两批墓葬证实了考古队员“十墓九空”的推测。由于墓葬被盗后透水透气，棺椁的埋葬环境被彻底改变，不仅随葬器物被洗劫一空，葬具、人骨也都腐朽消失。考古队员从葬制、葬俗分析，这批墓葬应该属于西汉时期，与春秋时期的百里奚没有直接关系。

异穴合葬，夫妻共用一墓冢

2014年7月中旬，考古队开始发掘南侧基坑，这里剩余的5座墓葬规模更大，也不再呈现分散状态，从9号墓开始的4座墓葬几乎连在了一起。专家推测，这里应该是一处家族墓地，而这4位墓主人关系亲密，甚至是基于夫妻关系的异穴合葬，特别是紧密相连且规模最大的10号墓与12号墓，尤其引人注意。

10号墓是甲字形竖穴土坑墓。从地表看，墓口范围内似乎没有被扰动的迹象，然而当清理到1米多深时，发现有盗洞。盗洞出现在地表之下，说明盗墓行为十分久远，是后期的人类活动彻底消磨了盗洞的痕迹。发掘进行到4米深左右，考古队员发现了厚厚的一层青膏泥，这个新的发现让考古队员心中燃起了希望。盗洞会使墓室原本密闭的环境发生改变，如果没有迅速回填，包括丝织品、漆木器，甚至葬具在内的众多文物就会腐坏，甚至彻底消失，但青膏泥的防腐性、密闭性和流动性却能起到绝处逢生的作用。经过清理，10号墓虽然盗扰严重，但仍然出土了40余件随葬品,主要有陶鼎、陶壶、陶圆盒、铜洗、铜镜、铜钱、多子格漆盒、漆耳杯、漆盘、玉印章等。陶器器表均施有较厚的黑漆，木漆器表面黑漆作底，用红彩绘出精美图案。两面铜镜保存较好，一面为连弧形四乳镜，一面为星云螭虎纹镜。在墓室内出土了一枚高浮雕螭虎玉质印章，篆刻有“褚随”两字。除了楚墓中常见的漆盒、漆耳杯、漆碗、漆盘等，器物箱中放置的主要是以明器为主的陶鼎、陶壶等陶制礼器。从这些细节看，生前拥有一定等级的褚随，下葬时最重要的随葬器物都放在了椁室中，如今早已不知流落何方。

与10号墓相邻的是整个工地规模最大的12号墓，也是一座甲字形竖穴土坑墓。两墓都由墓道和墓室组成，葬具为重椁重棺，且东西相邻，墓形、方向相同，10号墓打破12号墓西壁。根据墓葬形制及出土半两钱、铜镜等随葬器物初步判断两墓的时代均为西汉早期。西汉的土坑墓以木质的外椁来做墓室，但棺和椁都有内外两层的则十分少见，也意味着墓主身份十分高贵。这种级别的墓葬靠得如此近，并且几乎共用一个墓壁，两位墓主人的关系就显得十分特殊。专家推断应该为共用同一墓冢的夫妻异穴合葬墓，10号墓下葬年代稍晚于12号墓。“这个西汉夫妻异穴合葬墓，可能在地面上共用封土也就是一个坟冢，12号墓是男主人先去世，10号墓是女主人，去世后墓穴安排在了男主人的西侧。”王凤剑说。

青膏泥下，四神图漆棺震动考古界

发现四神图漆棺的古墓正是12号墓，椁室和南、北器物箱的上部及四周充填青膏泥。

剥离厚厚的青膏泥，椁板有些已经腐烂，但里面的棺木十分完整，色彩依旧鲜艳，而且表面似乎还很光滑。棺木保存如此完好，考古队员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一边重新覆盖回填，一边向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通报了情况，正是这个关键的操作，保证了国宝的安全。青膏泥质地细腻，黏性大，较湿润，渗水性小，有很强的防腐和密封作用，能隔绝部分空气，保护有机物。

“彩绘漆棺发现以后，我们及时邀请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湖北荆州文物保护中心、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中国国家博物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相关文物保护专家，进行现场论证，制定科学的文物保护方案，对漆棺的发掘清理工作进行现场指导。”王凤剑说。在专家指导下，考古人员对漆棺进行了整体套箱提取。他们买来毛毡裹住整个棺椁，用绳固定，不停地洒水，让它处于饱水状态，同时给它降温。彩绘木棺出土后，被迅速运回室内做进一步处理。

棺椁虽然尘封了两千年但依旧完好，外棺的四周和顶板刷有黑漆，上面的彩绘清晰可见——北侧为朱雀，东侧为白虎，南侧为玄武，西侧为青龙，棺盖上还绘有阳乌和蟾蜍，四周以卷云纹加以修饰，画风飘逸，线条柔美，雄浑大气。“朱雀、白虎、玄武、青龙”四神又称四象，既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四方神灵，又是老百姓喜爱的吉祥物。在当时，人们认为四神有祛邪、避灾、祈福的作用。在棺体上绘制的四神图像，能够保卫墓主灵魂的安宁。此时此刻，楚文化生动、浪漫、神秘、奔放的特征在完整的“四神”图案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四神图漆棺的发现，在南阳及河南省考古史上属首次发现，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对研究汉代的历史文化、殡葬习俗、殡葬制度、经济社会状况等有极为重要的价值。

12号墓虽经盗扰，仍清理出土陶器、铜器、铁器、铅器和木漆器等随葬品90余件（套）。其中引人注意的有陶鼎，成套的漆盒、耳杯，还有铜车饰件、铜弩机、铁矛等武器和交通装备，南侧器物箱中还发现了漆奁盒、漆盘、铅质贝形镇、骨质六博棋子和骰子、玉印章等。这枚采用和田玉雕刻的印章，正反两面分别有两个文字，分别是“孔调”“臣调”。“从印章来看，墓主人应该是一位名叫孔调的汉代官吏。臣调则是他向皇帝上书时的自称，这也说明墓主人的身份不低。根据墓葬形制和出土随葬遗物推断，墓葬年代属西汉早期，墓主人身份为封秩千石或以上的地方官吏，相当于县令级别。”王凤剑说。考古队员查阅史料发现孔调虽然缺乏文献记载，但南阳在这一时期却活跃着一位名叫孔仅的西汉重臣，孔氏在当时很可能是名门望族，这位孔调与孔仅家族是否有关系，有待考证。

南阳市百里奚路西汉木椁墓的考古发现，震动了河南考古界，也引起国内考古界、文物界的高度关注，但由于南阳缺乏必要的专业修复设备，出土的漆棺及其他文物被运移至湖北荆州文物保护中心进行保护。随着研究的深入，有关漆棺的诸多谜团也正在被一一破解。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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