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阿袁 著
应该是能看见的,听说鸟的视力很好,在没有被笼养之前,鸟不是也要捕食么?那为什么它没有反应呢?这么一只没意思的丑鸟,也不知道老周为什么要养它。苏黎红在花坛那儿也待不住,总是坐不了一小会儿,就又上楼了。
连郝伯伯她也没心情理了。有一天他隔着阳台“小苏小苏”地叫得殷勤,她莫名就烦了,假装没听见,进屋了。
她一直抻着不去朱鸿鹄那儿。这时候她还是相信朱鸿鹄的,以为朱鸿鹄过些日子会给她打电话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母子可从来没有这么疏远过。老朱原来还讥笑,说他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虽然有些夸张,但他们真是一对会相思的母子。可“无数个秋”已经过去了,朱鸿鹄也没有打电话过来——她的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招数失败了。
最后,还是苏黎红憋不住,自己去了。
苏黎红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的。
最初,苏黎红并没有说米宝什么,更没有说朱鸿鹄什么——苏黎红在我面前从来不说朱鸿鹄的不是的,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在她眼里,朱鸿鹄本来就白璧无瑕;另一方面,就微妙了,怎么说呢,苏黎红在我这儿闭口不言朱鸿鹄的“瑕疵”,我猜还有“家丑不外扬”的意思,有“不足与外人道也”的意思。虽然从生物意义而言,我也不算外人。
我从小就习惯了和苏黎红之间这种略有些疏远的母女关系。小时候是她疏远我,后来呢,就是我疏远她。我这么做,最初是出于一种年少的自尊心,一种让自己情感免受伤害的本能。后来呢,就有一点儿成年女人的恶意。我会故意表现得和老朱更亲密。我感觉到了苏黎红的轻微失落。我也感觉到了苏黎红试图和我亲近的努力。有一次我们下楼,远远地看见陈阿姨走过来,苏黎红竟然挽起了我的胳膊。我有些尴尬,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借弯腰系鞋带的动作,挣脱了苏黎红。后来苏黎红就再也没有这样了。我猜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我以为苏黎红那段时间频繁的电话是另一种努力方式。本来,一周一次的问候电话是由老朱打给我的,或者是由我打给老周。偶尔苏黎红接了,我就问,我爸呢?苏黎红就在那边大叫,朱仲春,朱仲春。然后老朱就跑了过来,我们开始热烈地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无非是我工作如何如何,孟周工作又如何如何。或者他最近和郝伯伯又钓到了什么什么鱼,下棋又赢了谁谁谁,他养的哪种哪种花又开了,他又读了什么什么书。都是无聊的琐事。但老朱是那种对什么无聊的事都能兴致勃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