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德林

一道小小的篱笆，不仅留住田园春色，更滋养着胃与回忆。

再次看到篱笆，是一个初夏的傍晚。

黄昏的雾霭笼罩四野的时候，我在城郊一条小路上散步。几只倦鸟沿着落日的弧线，降落在菜园的篱笆上。周围只有晚风拂动草叶的沙沙声，它们沉静典雅，宛若一幅古典油画。我猜想，它们眼中的暮色，应该和我相似：静谧，安详，还带点淡淡的轻愁。

时已立夏，篱笆上爬着丝瓜，扁豆，间或牵牛花。篱笆下，种着向日葵，指甲花。对于乡土之人来说，一道小小的篱笆，不仅留住田园春色，更滋养着胃与回忆。在乡村，这样的篱笆很常见。菜园，甚至有些人家的庭院都是用篱笆扎成的。篱笆对人不设防，主要作用是防家禽、挡家畜。

篱笆，是一种乡韵，更是一种乡情，里面承载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它本身。

村里扎篱笆的好手，非二爷莫属。二爷家菜园的篱笆，扎得十分规整，牢固，美观。他平时注意收集枯树枝，细竹竿等材料。从选材、挖沟、到扎制、固定，都有一套程序。二爷叼着烟袋，喝着茶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其认真程度不亚于垒一道院墙。别人家的篱笆年年得修补，二爷家的扎一次可以用二三年不用修。篱笆扎得牢，豆角番茄架子搭得好，二爷家园子里的菜就长得活泛，有生机。

村里最美的篱笆，当是小梅姐家的。她们家以前没垒院墙的时候，四周的篱笆上种着一架枝繁叶茂的蔷薇。每年春夏，朵朵盛开的蔷薇芬芳四溢，招蜂引蝶。情窦初开的小梅姐十八岁那年，与一位跟他父亲当学徒的穷青年私奔了，据说是去了深圳打工。打那以后，小梅姐的父母似乎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们狠心砍了那株蔷薇，只剩下一道斑驳的篱笆，默默守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多年以后，成了单身母亲的小梅姐回来了，她对自己在外面的经历只字不提，病入膏肓的父亲最终原谅了她。她的母亲已经过世，弟弟分家单过，家里一片萧条。小梅姐找人将篱笆墙扒了，用红砖拉起了一道院墙。院墙上种上了几株葡萄，去年的时候开始挂果了。

二爷已经古稀，身体大不如从前，他再也扎不动篱笆了。他时常带着重孙子，到菜园的篱笆边玩。篱笆的枝头上，时常会有翩然的蝴蝶路过，红色的蜻蜓停留。二爷望着重孙子捉蜻蜓追蝴蝶的快乐模样，微微笑了。夕阳下，篱笆浓重的影子，拉得和二爷的背影一样长。二爷蹲在地上，抽了口烟，悠悠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时间改变了一切。篱笆还在，许多人却已离开。今年清明节回老家时，村里又先后去世了几个老人。他们侍弄了一辈子篱笆，耗尽了自己的年华。有时候我想，我们是不是也是一丛故乡的篱笆呢？把自己的根扎进泥土里，背负简单而美好的愿望，迎接每一个日出日落，经受每一次风吹雨打，只为守护好那片生生不息的故园，那个朴素温暖的家……⑦3

（作者单位：唐河县友兰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