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荣
读完《三诗人书简》,真真觉得是一本好书,好想与人分享。这三个人分别是奥地利的里尔克,俄罗斯的茨维塔耶娃和帕斯捷尔纳克。时间是一九二六年。在这期间他们不曾谋面,却通过书信实现了文学上的交流、精神上的会面和情感上的拥抱。虽然时光久矣,读来却温度如初,我想这就是书信的魅力。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读师范的时候,语文老师推荐我读《古文观止》。其中有两封信,一封是李陵的《答苏武书》,一封是司马迁的《报任安书》。那天晚上,我读了好几遍,如久旱干裂的大地,突逢一场暴雨,那种酣畅淋漓直抵灵魂的大气,一下把我镇住了。从此,我开始有意识地阅读信札类书籍,聆听圣贤之言。
真实是一种力量。一页信笺看似微不足道,却浓缩着恣肆汪洋的激情,见证的不是岁月流逝,而是生命渴望交融的热忱。它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联系方式,更是心灵的需要,情感的依托,是传统文化的外化。它特有的那种古典与抒情是独一无二的,任时光流转,科技更迭,它的美地老天荒。
体会到这一点,再读李商隐的《夜雨寄北》,诗人的内心独白跃然纸上;重温“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时候,范晔与陆凯的友谊让我向往。写下如此诗句的笔端,流注的不是廉价的墨水,而是美好的情愫。这已不单纯是文字间的交往,而是心与心隔着千里烟波的灵犀碰撞,一个符号,一处残缺,甚至一个折皱,都可以传达彼此的心情。
恰在此时,属于我的书信时代也在纸上悄然开启。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没有电话,与亲友的联系主要靠书信。写信的时候,心情浪漫而唯美。在微风拂面的春天,在粉荷芭蕉的夏日,在硕果累累的秋天,在红梅堆雪的日子,小坐闲窗,用钢笔,用彩色信笺,将情感汇成一条文字的小溪,装进一个素雅的信封,贴上一张精心选过的邮票,让亲情与友爱随着风儿飞向远方。
然后开始计算回信的日子,既忐忑又兴奋,一会儿担心寄丢了,一会儿又怕他(她)不能及时看到,一会儿又回想自己信的内容是否妥帖。白天与黑夜,就这样在期待中度过;读信的时候,迫切中夹杂着甜蜜。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静下来慢慢读。读完后,找一个妥善的地方存放,待到思念的夜晚,拿出来再读,重温最初的温暖与宁静。
写到这,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仿佛有意打断我的思绪。当我再次把目光投向《三诗人书简》时,心底忽感沧桑,我,我们这个时代,究竟在时光里遗忘了多少美好的东西?比如书信。⑦3
李金荣,中国作协会员,天津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曾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入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