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峰林

农民对土地的深情，就像鱼儿对水的深情。

五一假期回到家，父亲正在南岗坡地里干活，此时的南岗坡空旷静谧，温馨和谐。夕阳斜照，霞光染红新翻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已经丰硕的麦穗像刚刚喝了自己酿的纯粮琼液，红光满面。南边远处是南阳九架孤山的紫山，苍茫葱翠，山顶的那座寺庙直上云霄。近处是麒麟湖上游，湖光潋滟，鹤鹭展翅，鹅鸭戏游，岸边垂柳对着春水梳妆，撩起一片烟霞。东边是麒麟湖中心岛屿，名副其实的南阳市区后花园。北边是槲叶坡、青松岭，是我儿时拾柴用竹耙子搂松叶的地方，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向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此时此刻，南岗坡是属于我和父亲的，我和父亲也属于南岗坡了。

春花生已经种地七天了，还没出芽，父亲扒开土，里面有寸把长的嫩芽了，他笑呵呵地，嘴角边的胡子上一滴滴汗珠晶莹剔透，摇摇欲坠，在这个稍微寒冷的日子里格外醒目。他种有一垄爬秧长豆角，一垄不爬秧的短豆角，夹杂种着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荆芥、莴笋、油麦，生菜、芽子红薯，苗活得很稳，很壮实。

父亲不时望望他的菜苗，那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一样欢喜，也许他早就把土地上的菜苗当成他的孩子了。我和父亲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侍弄着属于他的土地。他刨我铲，我刨他铲，享受着无法用语言诉说的幸福感觉。

此时的劳作，是一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田园陶然，是一种经过风霜雪雨、世事沧桑、心灵沉淀后对土地的真挚热爱，是对故土的深深眷恋、敬畏、感恩，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对自然、对土地的心灵对话。而他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也受到了一次心灵洗礼。

远去的童年倏然在脑海萦绕，我想到了半夜三点起床，和父亲一起拉着架子车，放上布单、镰刀收割熟透炸开的芝麻，想到了上师范时的一个傍晚，我和能吃苦又懂事的二弟从南阳市区骑自行车50多里回家，用镰刀割一夜小麦，一亩七分小麦全部割完，早晨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地埂头就睡着的情景。这些苦难，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毅力和韧性，40多年来，遇到任何困难挫折，我都能坦然面对并克服过去，且终身受益。

暮色加重，父亲笑着说:“走，收工！我把它当作乐趣的，给我留点活儿，明天还能来干！”父亲穿着短袖，而我却穿着保暖衫，虽春夏之交，但感觉晚上还是有点冷。

我问父亲，冷吗？

哈……哪儿还冷哩。

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身体还这么硬朗，这是劳作之乐。

晚饭、泡脚、睡觉，乡村睡得早。我和父母睡在一张床上，此时，已为人父的我只是爸妈的乖孩子，抛却了所有的压力，又一次真切体会到有父母的幸福。

清晨，陪父亲上地，南岗坡的早晨空旷隽美，苍翠托红日，碧野麦梢黄。尖尖挂晶莹，喜鹊声声唱。父亲在晨光中舞动着镢头，苍健俊逸，顿挫有力，如同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一样带着节律美感。我静静地望着这一切，思索着：源于自然，亲近土地，归于土地，其间默默流淌着的岁月就是我们平凡而独特的生命历程。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