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俊

元代郑允端在《豆腐赞》中曰：“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宋代苏东坡也留下了“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的诗句……古往今来，不少诗人写下了赞美豆腐的诗篇，有的写出了种豆的不易过程，有的描绘了豆腐的臻美制作工艺，有的刻画出了众人乐道的食用豆腐场景。由此可知，豆腐在我国传统饮食文化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千百年来，流传在山乡村野的春节谚语中，总是少不了世人钟情的豆腐。

腊八粥，熬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捏鼻儿；除夕的饺子年年有，三十晚上玩一宿……小时候，这些倒背如流、历久弥新的春节谚语，一进入腊月就纷至沓来。

想起少时，快要过年了，我们这些孩童天天兴奋得手舞足蹈，走东串西戏耍个没完。一直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几天更快乐的时光了。一过年，平常寂静的村庄就被热闹的氛围簇拥了，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天天闻到扑鼻香的年味。

那一时段，村小学放了寒假，我们除整天闻着年味满村庄玩耍外，还别出心裁相约到村庄西寨外的晒场推铁环、抽陀螺。忽一刻，我们在晒场里闻到了另一种香——豆腐香。扭头望去，这香原来是从临时搭建在晒场北边的豆腐坊里弥漫过来的。我情不自禁地想到由扑棱叶子的菠菜、鲜嫩豆腐配五花肉烹饪出来的一道美食，简直要垂涎三尺了，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品尝到这地道的乡村特色菜肴。

晒场北边有两间相通的房子，一间用于存放粮种和储备粮，一间用于存放桑杈、木掀、推板等打场的农具。房子西头，年前临时搭建了一间稍大点的简易豆腐坊。磨黄豆的一盘石磨，露天垒支在豆腐坊南面。磨豆腐需要的清水较多，而仅隔一条寨河沟的村庄最西边，正好是一口饮水井，两地相距较近，挑来担去十分便捷。

那几天里，从早到晚，豆腐坊里总是热气腾腾，说笑声不断，甚至通宵达旦。朦朦胧胧的雾气中，晃动着来往忙碌的身影。有人在屋外磨碎泡得胖乎乎的黄豆粒，有人在房内手脚不闲制作豆腐。

这野外的豆腐坊，仿佛是一个诱惑力十足的集散地，不知道曾有多少人来来去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数不清究竟为多少人家送去了温暖、喜悦和年味。

方圆三里五乡，我们这个自然村是个大村。村里不但有磨豆腐的齐全器物，还有一帮技艺娴熟的做豆腐“能人”。因之，当年前把豆腐坊搭建起来时，霎时招惹得周围村的人奔走相告。

腊月天里，辽阔的原野一片寂然，没有了高高低低的农作物遮挡，看到的是泛着绿光的青青麦苗，一眼能望几十里远。背了柴火、黄豆的农人云集到豆腐坊里，而后带回家的是柔和光泽中透出淡淡白色、美玉样晶莹剔透的成品豆腐。这豆腐原汁原味，仿佛在口腔中会绽放独特的魅力，瞥一眼便口舌生香。

柴火和黄豆是按一定比例搭配好送来的。磨豆腐不收一分钱，只将豆渣留下喂养集体的耕牛。用碎麦秸喂耕牛时，将泡了豆腐渣的料水往石牛槽里泼几马勺，耕牛就摇头晃脑、狼吞虎咽吃起来，也跟过年一样，得意至极。

磨豆腐是有讲究的。黄豆浸泡多长时间，磨出豆浆后怎样过滤豆渣，过滤后的豆浆在大灶上烧煮沸腾多久，慢慢搅拌时加入多少石膏卤或者卤水卤，都是大有讲究的。豆浆煮好后盛入底部铺了四方白布单子的竹箕里，露出来的白布对折一包裹，上面压一块木板，最后又在木板上再压一重物挤水……这一个个步骤，都是事先规划好了的，以确保辛苦了一年的农人多吃半斤热豆腐。

那次轮到我家磨豆腐了，父亲将过滤后煮沸腾了的豆浆盛了一碗，添加了食盐和切碎的蒜苗递给我，让我趁热下肚取暖。那一碗色如凝脂、质地细腻、滋味鲜美的半成品“豆腐脑”，在这个腊月又闪现眼前，氤氲出浓烈的乡愁，让我回味无穷、愈加思乡。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