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钊

峻极于天，这长身屹立握手星斗的老界岭。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恐怕说的就是老界岭一类的巅峰险峭了。这是我无论从哪个角度仰望，都遽然凛然肃然矍然生发出的感慨和共鸣。

我爱到独具个性与特色的景区，于是我选择了老界岭。而且，是多次来游。

其实旅游也有个“嫌贫爱富”问题，人们竞往泰、华、嵩、庐、黄、衡等岳，趋之若鹜，打卡炫耀。老鸹野雀向旺处飞，因为草旺有虫吃，家旺有谷粒。实论起来，南阳的山与水比起江南有多少差距？我看未必。并非我敝帚自珍，南阳山有北国之豪壮、南方之绮丽，溪水纵横，瀑布挂帘。但心理学上叫“从众心理”，宛西俗话“随大流”，某些景点即使“一般”，却能广泛宣传“康熙私访”“乾隆题字”，这样一比，南阳就落下风了。“热闹景点”大多居富庶之地，在路边水畔，往行方便。皇帝游船下江南，你让他到这八百里巍峨伏牛试试？贫瘠不说，无路可走，皇帝吃不了这个苦。所以，与皇帝无缘，与俗世隔绝，就留下了原始，留下了未开化，留下了天然原生态，留下了素常见不到的奇景。

是以，老界岭的美，是浑然天成毫无雕饰的，不用精心设计，属于全时空、全方位的美，随时去，都会邂逅老界岭的独特韵味，在艳阳高照中，在天色欲雨中，在清风明月中，在晨露晚霞中，在山花烂漫中，在蝉鸣声声中，在层林尽染中，在大雪莹洁中，在空谷回声中，在溪流淙淙处，在极顶巅峰处，在松涛云海处，在奇石屹立处，在岭分江河处，在一草一木峰回路转水绕林掩缥缈流岚中。山水有情，山水相恋，山不因高大而高傲，水不因流动而得意，山与水握手，始终不离不弃。山听水唱，水为山歌，山照护水的清柔，水反映山的壮观，抬眼处，皆是舒心和谐的美。

一路上，尽显老界岭的幽美闳深。犀牛望月、石林呈翠、天狗迎客、千年老子、伏牛山神、骆驼踏云、神龟盼归、虎啸台、晃荡石……或是山形或是巨石的轮廓，如同巧匠精雕，惟妙惟肖，甚是有趣。那个犀牛望月，侧面望去影影绰绰，分明就是犀牛抬足想去捉月。距杜鹃亭不远处，路边一块巨石赫然从密林里闪现出来，踞坐在眼前，灵活欲扑，不用你端详，它分明是哮天犬，形神兼具，故称“天狗”。虎啸已绝迹，留台忆丰姿。相传，过去这里常有“山大王”出没，长啸震谷，故名虎啸台。在老界岭的莽莽丛林深处，若干年前确有“大王巡山”。上世纪50年代，山左的内乡县有一名民兵，打虎缚豹为民除害，还被奖励了一支步枪。当然，现在建设生态文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观念深入人心，虎豹都需要顶格保护，不受伤害了。那就站上虎啸台，想象一下威风凛凛的“山大王”睥睨百兽的风采吧。

“石崖万尺油松立，墨画千卷翠鸟藏。脚下连翘留倩影，峰间瑞雪汇琼浆。”老界岭处处枝叶葳蕤百草丰茂，青杠、古松、紫荆、古藤、油桐、冬青、黄檀、红豆杉、白蜡、银杏、栎树等，亭亭玉立出精神。高大乔木下是杜鹃、山茱萸、连翘、绣线菊、珍珠梅、葛花、猕猴桃、桔梗、棣棠花、艾草等，摇曳时窸窣作声，格外调皮，时不时伸出手来，拽你的衣襟，想与你握手。我感受到它们的热情与好客，也一一与它们握手，辨别一下科属，近前闻香，让芬芳沁入肺腑。

这儿，处处时时体现着握手，树与树握手，一棵棵挤挤挨挨的，虽然主干尚有距离，树冠却已握在一起，全力向天伸展身躯，一起携手迎向风雨。它们的根须紧握在一起，千扭百结的根，牢牢地抓定每一块宝贵可亲的土壤，努力让自己的根扎得再深入些再稳定些，便于汲取土壤中养分壮大自己。雨雪来了，它们伸出所有的手，把雨雪揽下，洇润进土石，努力地大口大口喝下。当旱魃肆虐时，它们从根须渗出水分，湿润土石的面颊。或者，他们在每个夜晚至清晨，用手揽住飘逸过来的云雾，滤出里面的水，依附在叶片上、细枝上，顺着叶脉滑翔，沿着枝干跋涉，亲吻树根的每一缕胡须，抚摸每一寸山石肌肤，滋补到土中，累积多了，溢满难盛了，就从巨石间罅隙里渗漏，汇成“嘀嗒嘀嗒”的悄语，“整理好心情再出发”。这样，整座山就成了一座蕴水积翠的水库。所以，老界岭无论四季阴晴，总是流水潺潺，涧谷唱歌，飞瀑深潭，瀑潭相连。

在老界岭，江河也握手。赏过天狗奇石，便到了期待中的江河分水岭。真的不虚此行，眼界顿开。这里是中国南北地理的过渡带、南北气候的分界线，当地有民谚“八百伏牛凌绝顶，长江黄河分水岭”。山巅一脚踏南北，水从两旁过，这方寸之地，移步一半热风来自长江流域，挪身冷风一半来自黄河流域，一边是翠色欲流的绿韵，一边是丰富浓郁的山岚，左右皆有自己的物语，感受老界岭的高峻伟岸，体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世界地质公园的名号绝非虚名。俯瞰远处，峰峦旖旎，脚踏两市、鸡鸣三县的犄角尖独占鳌头，云层环绕四围，雾海茫茫，缥缈若梦幻一般。群山叠翠，云深不知，高山与大地握手，大地不知疲倦，托起群山；厚德载物，高峰深知自己是站在大地的肩头，感恩大地，俯首与大地握手致意……那锯齿峰分明是伸开了手指，正激情地想与蓝天握手，与清风握手，想与眼前的白云握手，与远眺的游人握手……

老界岭，分明体现着古今握手。老子悠然隐居此中，沉浸荏苒岁月的绿肥红瘦，旁边山中至今仍存留着老君洞。极巅之上，群山之中，“如恒河沙数”时光漫过，始终保持着原始的风貌，保持混沌初开的模样，你看到的是亿万斯年前的远古景象；而山腰谷中，云顶咖啡、梦幻情话林、金色酒吧、爱情航班、特色餐饮、云中文斋……时尚享受琳琅满目。夜幕降临，美丽的大幕悄然拉开，游人如织，满目玉树琼花，灯光璀璨，绿地上遍布露营的帐篷更是宛如漫天灿星点亮了山间村落。他们立足“全域”、瞄准“全景”、培育“全业”，以农旅融合助力乡村振兴，以全域旅游引领绿色崛起，助推西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作为伏牛山世界地质公园核心区域，老界岭成为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助促西峡成为全国旅游示范县。这个偏远山城，愈发蓬勃健朗神采飞扬了，在这里，古与今得到最好融合，体现着保护与繁荣的和谐。

老界岭，古老神秘，崔嵬高远，大气磅礴，幽雅从容。山水之间，万物之中，处处闪烁着《道德经》的思想光芒，葆有先进的理念、深刻的哲学、博大的智慧。

在老界岭，我与朋友握手，让天地见证，使友谊增存，把心留在了老界岭。

其实，我亦正在深情地、热烈地、久长地、赤诚地与老界岭握手，握手山水灵秀，握手伏牛之美，握手仁爱和谐，握手地老天荒！③5